互联网时代下白嫖的地下江湖

今天不谈历史，聊一聊我们的当下。

在互联网时代，免费和广告就像一对难兄难弟，似乎永远也分不开。

比如，当你用百度等搜索引擎去搜索医药、房价、学校等词汇时，首先映入你眼帘的不是“权威”信息，而是在右下角用淡蓝色标注的广告。

比如，已经被消费者怨声载道的爱奇艺、优酷和腾讯视频，想要免费观看，就必须忍受片头的90秒广告以及片中不知多少处的植入广告。（当然，即使在开会员的情况下，他们也能让你享用会员专属广告，享受所谓奢华，这自然是已经超出“免费·广告定律”的存在了。）

当你对爱优腾心生怨念，或者实在不愿意支付越发高昂的会员费用时，你转向了盗版影视网站，但是盗版网站的广告似乎更难以让人适应。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小说阅读领域，当你转向不知哪个笔趣阁时，你总是哀叹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不小心”碰到那些难缠的广告呢？那哪里是不小心呀，很多时候点开广告是开启下一章的钥匙啊。

进入手机互联网，利用所谓“加载”的时间，则有了所谓开屏广告。有些开屏广告不会随着“加载”成功而自动消失，而当你不得不去触摸那狭小的“跳过”按键时，恭喜你，又一次“入吾彀中”了。

那些原本已经习惯了的免费的东西，有的人也总要将它千方百计地广告化。公众号承接博客的衣钵，原本也是免费的，后来推出了打赏功能，不过这更像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点缀，全凭读者的喜好。

然而时过境迁，当你看本文的时候，它是免费的，但是在文中的某个角落，你一不小心就会点到一条或者两条广告，当你看到文章的末尾，我又会苦口婆心地劝你去点文章底部的广告。

广告，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伤痕。

曾经浏览器的internet选项打不开，我们觉得互联网是真的方便。我一直认为，互联网这个概念特别好，因为它强调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连结。

在互联网之前，有人说地球是平的，没多少人会相信，即使相信后面只怕也要加上一句“但是”。有了互联网，有了学习、社交、购物、出行甚至游戏上的连接，我们才突然惊愕，地球确实在向扁平化迈进。我在北京的某一个角落随手写一篇文章，竟能被广东的朋友看到，并能够在评论区进行着有趣的对话和交流，这种奇妙的感觉是难以用文字简单描述的。

但后来，我们才明白，这只是其一，互联网+金钱才是便利的标配。真正连接这个世界的是互联网吗？是人吗？不，都不是，是金钱，是货币。

会员的背后是金钱，广告的背后也是金钱。在大数据加持的情况下，广告似乎也越发地“人性化”“专属化”“贴心化”。

在这个资本掌控一切的时代，似乎什么也逃不过这个钱字，马克思的理论诚不欺我。与此相比，互联网就像未来世界某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误打误撞来到了我们这个时代，被这个时代所利用，所操弄。

在会员没钱买，广告不愿看的时代，去广告就成了一门隐隐的显学。广告多了没关系，屏蔽掉就好了。

现在哪个浏览器，特别是手机浏览器，不号称一下自己能够去广告，似乎都没法上台面了，典型的比如夸克浏览器。

但是，是否真能去广告，能去除多少广告，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并非没有那种特别干爽清洁，几乎能屏蔽所有广告的浏览器。但这样一来，又会面临另一个问题——侵权。

2020年8月11日，小米浏览器因内置了“广告过滤”选项，且该选项默认为开启状态，因此用户在播放某果TV网站中的影片时，可以拖动影片片头广告，导致会员推广等内容被屏蔽。为此，该TV将小米浏览器告上了法庭，要求赔偿损失共计50万元。

现在小米浏览器似乎已经找不到广告过滤功能了。

这还是知名企业，至于那些非知名的案例就更多了。

早在2014年，猎豹安全浏览器和“极路由”因为屏蔽视频网站广告，分别被某酷和某艺告上法庭。最后因违反不当竞争法，分别赔偿了30万和40万。

2015年，“ADsafe”净网大师软件也因屏蔽视频广告被多家视频网站起诉至法院，被判构成不正当竞争，最终赔偿200000元及合理费用33500元。

类似的案例还有近两年的世界之窗浏览器、720浏览器以及最近的X浏览器。

将这些浏览器一一列举，并不是说它们都是英雄。资本逐利而动，这些企业或个人研发这些软件和程序，未必不是为了赚钱，毕竟去广告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刚需。

这中间的关系似乎可以用列宁的一个比喻来概括：资本为了利益，可以出卖绞死自己的绳子!

但是，资本可以出卖绞死自己的绳子，那就也可以制造剪刀来将其剪断。归根到底，资本反对资本，只是一种游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嫖”变成了流行词，一个集褒义与贬义于一身的家伙。

有的人将白嫖当作一种信仰，有的人则将其视为怪物；

有的人以白嫖为荣，并且毫不隐讳地喊出来；

有的人将白嫖真的视为“嫖”，羞羞答答，不敢见人。

资本不仅在操纵人们的经济生活，也在控制人们的精神生活。

但是总有不甘为奴者，这些人夹杂着形形色色的人，构建起了一个规模相当庞大的地下江湖。

这个江湖的硬通货大致包括三部分：去广告或跳过广告的插件和软件、破解版软件以及各式各样的开源软件。

去广告插件是发展最成熟，也是已被这个时代所接纳的事物。Adblock、Adblock Plus、Adguard、uBlock origin 以及广告终结者，大概是电脑浏览器上最为知名的去广告插件了。发展到今天，他们在世界各地的用户又何止千万。

凭借着丰富的拦截规则，他们可以轻松拦截网页上的各种广告，比如弹窗广告、横幅广告、按钮广告、对联广告等等，甚至视频网站上的视频广告他们也照拦不误。前面提到的部分浏览器广告过滤功能，很多就是内置了这些插件。

不过与这些以赚钱为目的的浏览器不同，这些插件的经营者多是非盈利的基金会或个人，有的还采取了项目开源的方式。是否使用这些插件，取决于用户的个人意志，纯属用户个人行为。再加上Google过去一向标榜自己“不作恶”，以上或许是这些插件虽经历不少风波却仍能存活至今的若干原因。

当然，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因为这些插件的使用者数量仍然相对较少，还没有动到大块的奶酪。

虽然去广告插件的使用者已经突破千万，相比于数十亿的互联网用户，这些人仍属少数。

具体到中国，部分原因是Google的插件商店无法访问，而那些第三方插件网站提供的安装方法又稍显复杂，因此从技术上阻断了大批潜在用户。

但最关键的原因恐怕还是，在互联网时代下，没有人能够提供充足的流量和广告，让这些去广告的插件暴露在全体公众面前，而只能通过我称之为“地下江湖”的方式，由那些“用爱发电”的玩机频道、up主和大V来互相传播。

去广告插件的命运是如此，其他软件也是如此。

跳过广告的手机软件，其知名度应该说仅次于去广告插件。轻启动、自动跳过、李跳跳、autotool这类软件的原理跟上面说的去广告插件有所不同，他们不是屏蔽一切广告，而是针对的主要是开屏广告，通过模拟手指按键来实现自动跳过开屏广告的目的。对于广告运营者而言，这类软件并没有断其生路，因而这些软件可以在各大手机应用平台上公开下载。

很多软件的会员都有免除广告的特权，破解版软件或去广告版软件也便应运而生了。这类软件修改了原有软件的程序，用户打开后软件后会发现自己已经是永久会员了。当然，手机软件的一大特点就是升级特别快，因此很多破解软件使用一段时间后就会失效打不开，并不能做到永久免费白嫖。此外，随意利用并修改别人的软件程序，不但侵犯知识产权，也是赤裸裸的夺人钱财，是涉嫌违法的。因此，这类软件的流通自然也就更为隐秘，主要通过一些公众号或是网站进行发布，而在B站、知乎等平台上我尚未发现。不少玩机公众号发文传播这类app都会遭到删贴甚至封号。

破解软件的一个热门是那些影视视频软件，比如南瓜影视，卧龙影视等等。有趣的是这些软件本身都没有版权，其实也属于地下江湖的一部分，只不过是另一类地下江湖。前面提到过，这类软件和网站也都是通过广告维持盈利，只不过不是那种长达90秒的视频广告，而是各种很让人不适的弹窗广告和横幅广告，一不小心就会点上去。

对付视频网站上的广告浏览器的internet选项打不开，要靠去广告插件；对付视频软件上的广告，就要靠这些破解版的软件了。谈到这，不禁想起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江湖就会有争斗，人就是江湖。

在白嫖的江湖里，永远都存在着绝对白嫖和相对白嫖的争斗，也存在着白嫖和挣钱的相互转化，有些视频软件起初是没有广告的，有些可能还会宣称永久免费，但是这些白嫖软件的发布者都会遇到一个体量做大后是不是要盈利的问题。从唯心的角度出发，这是人性的考验。从唯物的角度出发，私有制下没有天生免费的东西。

个人用爱发电的前提是自己能够解放出来，但是在私有制束缚下没有人能够单独做到这一切。比如那些视频软件，几乎每天都需要维护，防止受到攻击，要上传最新的影视内容，要进行推广和宣传。这些支出都不可能是无偿的，这是客观上来说。

主观上来说，能够动念做这些工作是也不一定都是白嫖理念的支持者，更多的还是试图借此牟利者。因此，他们也会极力阻断破解软件的传播，其中一个做法就是通过升级换代或其他方法导致之前的破解软件失效。

由此，便造成了白嫖江湖极大的流动性。我注意到有些玩机公众号，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发布一个新的破解版影视软件。部分原因自然是这些玩机公众号需要盈利，所以要多发文章。但是细看下来就能发现，他们发布的软件有很多是重复的，只是因为软件不断的失效才会反复发布不同版本。

这种流动性使得所谓白嫖变得有些名不副实，因为用户往往需要耗费相当的精力不断去搜寻、下载新的软件。

类似的情况还发生在资源搜索领域，电子书搜索网站、影视资源下载网站以及百度云搜索网站在近5年来换了一波又一波，有的“忘掉”了初心，有的则关站走人。

现代社会中，时间和金钱的二元对立，不仅在江湖外成立，在白嫖江湖内似乎也是无法避免的。

兜兜转转，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还是那个身影。

开源软件有很多优点，比如透明、免费、可塑性强、能够集合众人才智等等，这些都得益于开源软件的协议。我还记得有一次讲座中，有位老师对开源软件期望甚高，将其视为共产主义的萌芽。

目前来看，经过无数人的努力，开源软件已经覆盖到不同的类型和领域，从人们日常生活中需要的通信、浏览器、视频、音频、压缩、代理IP地址等，到各种框架、系统。

实际上，开源软件的开发者都相当复杂，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按照我的理解，资本和商业化在很大程度上是其推手而非阻力，自由软件只是这其中的一个分支。即使是自由软件，也并不拒绝商业化。开源软件运动发展至今，也已经几十年了，仍然比较局限在一个小圈子当中。部分原因自然是像我这样的小白太多了，难以参与其中，即使偶尔使用过某些开源软件，也难以深究其意义和内涵。

我对技术一窍不通，但是开源小众软件目前也用了好几个了，只能简单谈一谈我的感受。为了行文方便，这里还是以开源软件指代这些小众的、免费的软件。

必须说，开源软件的开发者都是高尚的人，他们愿意花费自己的时间来满足其他用户的需求，而自己在这个过程中能够获得的似乎也仅仅是满足感和成就感。事实上，早期互联网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在很大程度上是离不开这些辛勤的自由开发者和体验者的。

前面提到的那位老师，称开源软件为共产主义萌芽，其原因也正是如此。

但是萌芽毕竟是萌芽，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也不是乌托邦，归根到底还是会被现实的逻辑所渗透。因此，商业公司才会纷纷选择闭源，试图将互联网私有化，只留下开源软件这么一根独苗苗。这种所谓的互联网精神在今天也是越来越稀薄了。

很多开源软件的质量都是不错的：

比如有一款阅读app（就叫这个名字），可以导入各个小说网站的书源，画面干净无广告，使用起来相当舒适，书源还有专门的人负责打理；

再比如下载软件FDM和XDM，可以基本替换迅雷和IDM，且无广告无会员；

还有via浏览器，体积小巧，功能强大，作为一个手机浏览器，可以安装很多插件（更像是脚本），实属不易；

至于那些代理IP的软件，就更不必说了，有不少精品都属于开源软件。

但是一到现实中来，这些开源软件也会遇到前面所说的问题，知道的人太少，缺乏强大的推广力量，加上概念小众，即使是合法的，最终也只能依靠开发者和粉丝们用爱发电。

前面提到，资本资本不仅控制人们的经济生活，也操纵人们的精神生活。这不仅表现在普通群众自发的维护资本的利益，也表现在人们在被资本控制后的适应和保守化，由此造成了整个社会秩序上对于理念革新性成果的忽视。

因此在当下，开源软件必然受到种种主客观条件的束缚，难以真正发展壮大。

然而，开源软件毕竟还是代表着另一种未来，一种人人皆可白嫖而不必有白嫖的未来。只是，这种未来是需要土壤的。